2015年3月8日 星期日

《逆向誘拐》讀後感:活生生的詭計

首先,我要感謝文善小姐邀請我參加她的「推理慶典」。這份邀請令我有幸接觸本來興趣不大的《逆向誘拐》(我不得不承認),不然我很可能會錯過這麼有趣的一部推理小說。除此之外,這部小說亦令即將離開象牙塔的我預先感受一下何謂「公司文化」(笑)。

先說結論:島田莊司正努力推動的「21世紀本格」是一個相當前衛的概念,而《逆向誘拐》更加是處於這個概念的「最尖端」,各方面都極為大膽,我對此相當佩服。






正當我思考如何寫這篇書評時,就發現陳浩基已經在他的網誌上發表了一篇相當詳盡的分析(連結請按這裡)。以下內容,我會建基在陳浩基的分析之上作出一些補充。


不起眼的外表
在行銷方面,《逆向誘拐》是一部很難闖出名堂的推理小說。封面平凡,簡介寫得不夠吸引,標題亦很模稜兩可。正如書中所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沒有「耐性」,而且當下作品繁多,「關注」已經是屬於「稀有財」(scarce goods)了。

再者,此書包含了令不少本格愛好者會退避三舎的金融和商業元素。除了害怕看不明白,也是因為這種題材的雷作不少。類似的作品,可以舉出美國的「哈佛經濟學推理系列」和黃洋達的《金錢師》。前者純粹將經濟學術語擠進對白書面,故事佈局是換湯不換藥;後者名義上是頭腦智鬥,實際上是外掛vs外掛的「嘴砲小說」(雖然挺爽的)。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對於講求「絕對」、「準確」、「完美操控」、「不容許例外情況」和「公平遊戲」的本格推理來說,「經商」這個具有實際操作困難的題材是相當危險的。

如果按照以上的說法,《逆向誘拐》似乎是在「高空走鋼索」?這倒不然,因為此作採取了兩個安全措施。第一,《逆向誘拐》的詭計是參考自現實實際發生過的事件和現象,當中所指的「龐氏騙局」,以及「網絡動員」等等,都是真實存在的,而《逆向誘拐》的參考亦點到即止,不至於牽強附會。第二,《逆向誘拐》巧妙地運用資訊系統和網絡平台的「架構」,將整個故事限制在一個清晰完整的框架之內,令讀者得以在線索齊全的情況下與作者進行公平的角力。就這點來說,《逆向誘拐》是不折不扣的「本格推理」。


高難度的題材
除了「外表不起眼」和涉及金融元素之外,《逆向誘拐》也採用了本格推理中「不受歡迎」的題材:綁架。

我將綁架定性為「不受歡迎的題材」,或許有些人會無法理解吧。畢竟在眾多的推理故事中,以綁架為主線的故事並不罕見,當中更不乏優秀的作品。我個人評價極高的《428:被封鎖的澀谷》正是一個以綁架為展開的故事,就連島田莊司都寫過《死亡概率2/2》。我並非單從市場的角度進行分析,也是從作者的「創作門檻」這一點出發。簡單來說,綁架是「易學難精」、「吃力不討好」的題材。因為有公式可跟從,要寫得不差並不難,但要寫得好就超級難。

第一個困難點,在於「Whodunit」這個問題的設計。正如陳浩基於他的網誌裡面提到,本格的讀者會要求犯人是早就在故事中出現過的人物,甚至是主要的人物。若有作者膽大包天,最後安排一個未曾出現過的人物作為真兇,整件事就不公平、不夠本格。可是在現實中,綁架事件中的主謀往往是與受害人毫無瓜葛的人,因為綁架熟悉的人實在太危險了。然而,作者為了要符合讀者的期望和本格的定義,犯人非是早就登場的角色不可,這個設定會令整個件事與現實常識相悖,難以合理化。

第二個困難點,在於牽涉到治安機關。在現實中,罪犯最大的敵人不是偵探,而是警察。警察有的是資源:人力資源、技術資源、權力資源。不少推理小說都會設法迴避警察的介入,像是製造出警察無法進入的「物理空間」(例如暴風雨山莊),或者是設定出一些警察無法取得的關鍵線索。而綁架事件,贖款交收是必經環節,這個環節會被警察運用人海戰術去對應幾乎是必然的結果。要用智力去對付體力和人數差距是相當困難的。因此,在設計詭計時,除了很考腦筋之外,也無可避免會牽涉到對警察和治安體制的描寫,這涉及到大量很難搜集到的資料。而不同地區因為憲制基礎不同,警察的體制亦不一樣。文善顯然是被考倒了,在無可奈何之下,將故事的舞台設定在「半虛構」的T市。儘管這不是最完善的解決方法,但確實是一定程度上迴避了問題。

第三個困難點,在於案件無可避免會給人一種「現在進行式」的感覺。傳統本格推理,通常會將故事分割成「出題篇」和「解答篇」兩部分(或者中間有一個「偵探篇」),將所有疑點都擠進前半部,然後將所有解釋都擠進後半部(《馬雅任務》就屬於這種結構)。綁架故事要做得好看,最方便就是營造雙方不斷較勁的緊張氣氛,但這樣做的話,就很難只在前段累積疑點直到最後,而是變成「你一拳我一腳」的來回。也就是說,這樣很難維持作為本格推理的最底限度的結構。

以上我滔滔不絕地羅列出以「綁架」作為本格推理題材的各種難處,看來並非《逆向誘拐》一部作品需要面對。我這樣做,主要是為了要帶出一點:

儘管「綁架」一點也不容易,《逆向誘拐》也並非完美地克服以上所有困難(特別是第二點)。可是,仍然《逆向誘拐》交出了「足夠好看」的成績,一躍成為島田莊司獎的首獎。


(警告:以下內容涉及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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