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9日 星期四

《最果てのイマ》整理、推理、分析:聖域防衛戰

人生第一次挑戰日文生肉、跑了足足八個月的遊戲《最後的現在》,終於完結了......

田中ロミオ就我看來,是跟伊藤計劃一樣,一個不斷在「尋找答案」的作家。在最新作《Rewrite》,他就經「篝」的口主張「思考是人類的任務。」《家族計劃》以假扮的家庭來反問何謂家庭;《Rewrite》在星球與種族的對立中尋找第三條路。而在《最果てのイマ》,他致力於探討人的「倫理」。


「倫理」(ethic)有別於「羈絆」(bond),也更複雜。「倫理」包括了與他人相處的規條、「心的距離」、多重圈子(身份)的矛盾、人的互相吸引同時又互相排斥。一如鮑曼(Zygmunt Bauman)所說,現代是一個「液態社會」(Liquid Society)。傳統的社交形式和現代的私隱意識互相矛盾,人既希望親近又希望疏離,人際關係因而極不穩定。更甚者,比起神聖的「道德」,「倫理」面對的是極難處理的「他者」。田中ロミオ的《最果てのイマ》,幾乎將「倫理」的一切面向收納其中。

《最果てのイマ》至今未有中文版,別說劇透不劇透,不懂日文的人根本沒能力去碰。而此作在華語圈中最缺乏的是故事整理、謎團推理和意涵分析,因此,這不是普通的感想文,而是為對此作感興趣的人提供「中文的素材」。






1. 故事整理

「作品」擁有三種時間:作者的創作時間、故事的時間和讀者的觀賞時間。除了倒敍法,故事時間和觀賞時間通常大致同步。曾經風靡一時的《Ever17》,就是在兩種時間中間做手腳,製造出「同步的錯覺」,並於結尾嚇你一跳。《最果てのイマ》使用的是極為相似的詭計。

大部分GALGAME都是不斷重玩,在不同的平行世界攻略不同的女主角。但《最果てのイマ》不存在平行世界,故事開宗明義是一個LOOP,主角跟玩家一樣不斷重覆同一段時間。





―――他們過去一直都是 7 個人的。
擁有特殊能力的少年「貴宮 忍」。他有著從小就熟識的 6 位朋友。
放學後,在近郊的廢工廠就是他們聚集的地方。對他們而言這個地方是不會被任何人打擾的空間。不受家庭不受世間妨礙的地方,這是他們的《聖域》。
人與人會互相傷害,不管再怎麼親密都避免不了衝突。但是,就算是互相傷害,那也代表著對方確實存在的證據。因此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無可取代的……
7 人之間所展開的理解與共同感,排斥與衝突。還有思春期所帶來的淡淡的愛。永遠都會持續的友情。
可以一直在這像是夢境的幸福中―――應該是的。


1.1 角色

故事的開首,為(貌似)完全沒有科幻成份的冗長日常。七名高中生(三男四女)組成的圈子燒烤、上學、吃飯、下棋、無所事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故事不斷從回憶中,解釋各人的背景、與主角「貴宮忍」的邂逅,以及這個團體的組成。


「貴宮忍」為本作的視點。曾經在「設施」長大,家裡只有一個姊姊(而且沒有血緣)千鳥。忍總是以客觀的態度看待事物,「扮演」出情感,可是他絕不容許他人破壞七人團體。

「紅緒あずさ」為七人中年紀最小、唯一的國中生,卻是忍最早的朋友。是團體「吉祥物」。小時候受到欺負,至今依然倚賴六人,在學校完全沒有朋友。有一個單親母親,因為單親而受盡他人的眼光,而對あずさ十分嚴格,甚至出動體罰。

「本堂沙也加」是忍的萬年同班同學。雖然不是第二早的成員,但卻是第二早跟忍有所關聯的人。兩人的交集為小學的時候共同擔任兔子的飼養員。自小被稱為「魔女」,被人疏遠,只跟忍一行人有交情。


「塚本葉子」「塚本齋」為兩兄妹。兩人為名門塚本的末裔,自小集武。葉子小時候沒有感情,長大後說話緩慢,但十分露骨。為無口屬性,但大家都能單靠表情「看到」他的「說話」。


「樋口章二」為七人中行動力最高的人。除了上學還在偵探社打工,在城鎮頗有地位。他形容七人為「聖域」,不容許他人侵犯。表面上玩世不恭,實際上暗中努力防衛著敵人的攻擊。


「伊月笛子」為最晚的成員。高中生中唯一的名校生。死腦筋。有一個妹妹。喜好紅茶。對於自己在七人中的定位感到疑惑。


故事一共有九周目(九個LOOP)。分別為:あずさ篇→沙也加篇→葉子(與齋)篇→笛子篇→あずさ篇→沙也加篇→葉子(與齋)篇→笛子篇→戰爭篇。

戰爭篇以外的章節,除了帶出角色的過去,還充滿了各種難以理解的現象,情景與情景之間甚至會不連貫、有如碎片狀一般的故事。直到戰爭篇之前,雖然知道故事是一個LOOP,卻不會知道LOOP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到了戰爭篇,故事終於突破只有七人的「閉鎖空間」,單刀直入地告知世界的局勢。



1.2 世界觀整理



21世紀,人類初次認識到「敵人」

一切都是由一個叫GVP的計劃開始。

GLOBAL VILLAGE PLAN地球共同體計劃,或者叫地球村計劃)」——為美國和日本共同組織的群像委員會基於新建構的「發生現象學」(派生現象学)和「星球媒體論」(Terra Media Theory)而實行的計劃。

地球村」的概念當初為馬素·麥克魯漢於1962年提出。在沒有互聯網之前,他已經預示了它的出現,並預言它會接近人與人的距離,令地球跟一個村沒有分別。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紀、網絡發達的現在,國家和民族卻並未情報化至消亡的地步。1999年西雅圖反全球化運動,以致2001年的九一一襲擊,都展示了全球仍然廝裂,全球化(地球村)的實現極其困難。最大的障礙並非物理上的距離,而是不同人的「聖域」遭到他人(全球化)入侵時的反抗。

GVP計劃的第一階段為散播「模倣子」(MEME)的奈米物質至全球。特別在名叫ALVAX∞的綜合預防疫苗動手腳,混入「模倣子」,建築出將靈長類生物的神經系統連系起來的「想像網絡」IMAGINARY NETWORK,簡稱IN)。

「模倣子」,也就是「模因」,原意為「文化基因」,是決定人文化行為的遺傳因子。例如家庭背景對人的影響,或者模仿自殺,都屬於「模因論」的應用範圍。田中ロミオ參考了這個概念,將它等同為物理性的「情報載體」,呼應了萬尼瓦爾·布殊(Vannevar Bush)於1945年提出的memex(memory index),也就是萬維網先驅的假想超文本系統(Hypertext System)。

能夠利用IN的演算能力影響「模倣子」,引發物理現象的異能者被稱為USER。而IN的核心為被稱為《王》SUPERUSER。在散播「模倣子」。利用「模倣子」進行全球規模的洗腦,解決一切分歧、紛爭,就是GVP的目的所在。

可是,在「模倣子」散播完畢,IN建成了之後,人的意識連繫了起來,結果導致了「敵人」的誕生。

「敵人」被稱為「群體」(感覺田中ロミオ會這樣命名是因為日文發音跟「軍隊」很相似......),為常識外的意識體,由20世紀末開始就一直干涉人類。



「模倣子」建築的巨大網絡IN,可以說是讓「世界」本身變成了一個腦,結果這個「腦」創發了比「下位種」(人類)更高階的「中位種」:「樹系種」

「群體」的設定並不簡單,下位中位什麼的......大概有很多人看不懂吧。不過相似的例子其實近在咫尺。當代的科學觀,將世界分成了不同層次。物質層之上有有機層;有機層之上有文化層。每一層會擁有自己獨立運作的邏輯,而無法直接簡化成下一層,人的意識也無法分解成為電磁脈衝來理解。每當有一層的互相契合,就會「創發」出更上位的邏輯(秩序)。可以說,《最果てのイマ》的世界觀跟馬克思(Karl Marx)的歷史唯物論十分相似。

正如分子不會理解生物的邏輯,人類也不會理解到「群體」的邏輯。人的生物系統會踐踏分子的構造、破壞原本的結構、支配它的活動,將它納入自己的一部分。「群體」所做的也一樣。作為結果,引發了大量人類染上「同期性自我擴大症候群」,化身成為FREAKS,成為被過去的執著束縛的殭屍。

11年前,群像委員會的一員邑西博士解明了為人意識核心的感覺質(Qualia),卻被「群體」發現並取走了記憶。即使如此,群像委員會成功推算出了當人類到達了80億,「群體」就會出現。

為了與之對抗,委員會積極開發能夠使用IN的USER、「現象行使者」、異能士兵。作為計劃核心的就是IN中擁有最高演算能力及權限的《王》。而「貴宮忍」就是《王》的候補之一。

貴宮千鳥是最早期的USER之一,也是異能士兵計劃的最高負責人。「現象行使者」的力量是意念的力量。她認為《王》的開發不能以機械操作,而是需要培養。於是她自作主張地將實驗體之一「貴宮忍」帶出設施,作為他的姊姊與他生活。

千鳥和忍既是姊弟,又不是姊弟。忍身上的人格早就不再是「貴宮忍」。貴宮忍因為小時候的腦外科手術出意外而成為植物人。群像委員會將經已死亡的USER實驗體——折倉日立的人格轉移到忍身上。

即使如此,折倉日立的「本體」並不在「貴宮忍」身上,而是在IN之中,運用類似RAID(Redundant Array of Independent Disks)的方式將自己「二重化」,同時存在於「貴宮忍」和IN(大氣)中。即使大腦損壞了,也可以運用現象力製造萬能幹細胞ES Cell令大腦再生,同時又不會失去記憶。


「紅緒あずさ」曾在一次意外中受重傷(可能死亡),忍對她注入ES Cell令她復元,同時ES Cell(還是「模倣子」)對她進行洗腦,令她對忍產生好感。


「本堂沙也加」是「自然的王」。她經常到的森林的花粉有著跟「模倣子」相似的能力。有一次她因為兩隻兔子被伊勢崎宗多等人殺死而錯手將他們全部殺死。隨後她跟忍成為了互相依賴的存在。


「塚本葉子」「塚本齋」為門倉家的養子,目的在於利用兩人的讀心術。葉子自小就被指定為門倉正道的未婚妻。忍利用千鳥的權力攻擊門倉家。門倉正道逃走了,戰後化身成為FREAKS,最後被齋斬殺。


「伊月笛子」擁有一個姊姊,曾經是在設施裡的USER。可是她很早就已經死亡。群像委員會利用將折倉日立的人格轉移到貴宮忍一樣的技術(或者是忍做的),將姊姊的人格轉移到笛子身上。但跟原為植物人的忍不同,笛子的人格依然存在,於是變成了雙重人格者。


「伊勢崎宗多」既是不良少年,也是低階的USER,十分痛恨忍。小時候因為殺死了學校的兔子,被發狂的「自然王」沙也加殺死。忍為了救他,跟對あずさ一樣向他注入了ES Cell,結果同樣令他對忍產生仰慕。可是他卻知道這是虛假的情感,想要拒絕,於是強迫自己痛恨忍。

宗多跟笛子的姊姊曾經是戀人。他要求姊姊人格作為七人聖域的「間諜」活動,最終強迫她開槍殺死忍。


「樋口章二」是唯一跟IN和群像委員會完全沒有瓜葛的人。然而戰爭篇的前夕他經已死亡。死因不明,但根據設施中的人(南レイ)的言談間,他的死為USER下的手,目的在於強逼沉迷於七人「聖域」的忍返回設施作戰爭的準備。



1.3 戰爭篇

見證あずさ被母親嚴禁出外、沙也加被刺傷、宗多劫持葉子、笛子的背叛、章二的死,感受到「聖域」崩壞的忍,在被宗多刺傷之後回到了設施。

最後,「敵人」來襲了。這不是物理上的戰鬥,而是意識(念力)上的戰鬥。忍在IN的一個指令「go root、globalization」將全球人類的大腦統合在一起,化成對抗「群體」的軍事實力。

超意識「群體」誕生之後,可以做的是放散(對外擴張)和歸結(對內膨脹)。邑西博士對感覺質的解明觸發了「群體」的歸結。「放散」其實就是「生活」;而「歸結」其實就是「自我的反思」,這跟「自我傷害」、「製造自我矛盾」同義,等同是與下位的人類的互相殘殺,導致人類的狂化。忍形容此行為為「銜尾蛇」

忍借助80億個大腦的念力(投射術)攻擊,對「群體」完全無效,反倒令大量人負荷過重而腦死。隨後忍被逼使出消耗性的攻擊「癌化」,以犧牲演算子(Node,即人類)來對「群體」進行自殺式襲擊。即使如此,也只能拖住「群體」對IN的入侵。


別無選擇之下,忍在人「心海」深處拖出「大長蟲」(識核種)擲向「群體」。

「大長蟲」是《最果てのイマ》中比「群體」還要要難解的設定。假若我的理解沒有錯,此處是參考榮格心理學。人的心靈分為「表意識」(自我)、「潛意識」(情結)與「集體潛意識」(原型、心海)。「群體」是在人的表意識與IN結合之後「創發」的超意識;而「大長蟲」則是人的「集體潛意識」中的高度情報集合體,也就是人長期累積下來的人的「根本」。「集體潛意識」是不需要用「模倣子」建立的原始網絡。換言之,「大長蟲」是「群體」還要歷史悠久的「類群體」。

「群體」的消耗和牽制「大長蟲」的演算力,令人類人口減少至10億。「群體」是建基於「人的集合」,人的減少反倒令「群體」自身變弱,再加上「大長蟲」的一擊,「群體」最終消失了。到底是因為人口已經無法達至令「群體」「創發」、IN的崩壞令「群體」無法維持,抑或是「群體」被「大長蟲」擊殺了,就不得宜知。



1.4 解明篇

故事其實不是一個LOOP,而是直線型,時間也不是不斷在跳躍,跳躍的只是意識。

戰後忍身心都嚴重受創,意識化為如字面上的碎片狀,極不穩定。潛藏在忍的另一個「自己」——イマ看到這樣的忍,決定對他進行回溯治療。



沒錯,名叫「イマ」的少女,實際上是忍的另一個自己,也就是故事的主角。

「イマ」=「今」,意思就是「現在」。人的意識,只能從「現在」思考,「現在」是「我思」的根底。イマ是忍的「ANIMA」(藍字與イマ同音),是榮格心理學中男性潛意識(第二層)裡面的女性形象。也是想像網絡IMAGINARY NETWORK(イマジナリー·ネットワーク)中留言板的板主。イマ實際上是埋藏在忍大腦的腫瘤的意識。忍的《王》之力,其實是「兩個腦」的威力。

イマ是異端一般存在,既是忍卻又不是忍。因此當初很痛恨「正常」的忍。可是看著看著,她愛上了忍。看到忍戰後的創傷,她決定對忍進行治療。

治療的過程很簡單,就是對忍「播放」記憶的碎片,讓忍能夠自己整合自己的意識。イマ是忍的另一個自己,自然擁有所有忍的記憶。我們(玩家)所以看到如斷片般的片段(頭四章),實際上是イマ對忍的治療過程。所以一個月前的事就像一小時前的事、明天的事就像明年的事、一年後的事就像昨天的事。而因為是回憶,同一個章節可以重複很多次(LOOP)也是理所當然的。

故事的時間為戰後、章二以外的聖域六人舉辦茶會的瞬間。治療完成過後,イマ(腫瘤)向忍告別,自我崩解。蘇醒過來的忍,跟餘下的四人(あずさ、沙也加、葉子、笛子)共渡餘生。而千鳥、宗多、齋和レイ等群像委員會的成員見識了《王》的駕崩之後,繼續在剩下1億人口的世界執行掃除FREAKS和重建體制的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故事於尾聲終於由第三人稱變回第一人稱。因為在這之前的故事,忍都只是活在記憶之中,以第三者的角度觀看過去的一切。




2. 謎團推理

戰爭篇是對《最果てのイマ》整體一個高度的昇華,將頭四章大量的伏筆一同收束。可是,一如田中ロミオ多部作品都存在的壞習慣,《最果てのイマ》在某些地方依舊令人摸不著頭緒。以下將是羅列出最重要的數個不解之謎,並思索最有可能的答案。



2.1 時間結構

嚴格來說,就連看似很有連貫性的戰爭篇,其實都屬於記憶的斷片。只有尾聲是戰後的現在,其餘的所有章節都是破碎的,每一個情景既可能是現在(戰後)也可能是過去(戰前)。遊戲文字中的「超連結」其實就是一段記憶挑起另一段記憶的現象。換言之,只要是有「超連結」的地方,那裡也屬於戰前。

頭四章(あずさ篇、沙也加篇、葉子篇、笛子篇),特別是二周目,全都同時夾雜「戰前」和「戰後」的情景,兩者毫無徵兆的不斷交替,要整理起來極為困難。身為日文苦手的我光是要將遊戲全通一次已經極為吃力,實在沒辦法替每一篇作仔細的處理,只能夠將「戰前」、「戰後」和「記憶重現」這三點作為關鍵線索對一些謎團加以推理。



2.2 あずさ篇二周目的謎之空間

あずさ篇二周目的結尾,忍突然發現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學校、商店街都沒有人,到廢墟時發現イマ一人,對她說「到你滿意為止,世界都會不斷重複」。

這裡可見,イマ對忍的治療並不是令他陷入記憶,而是操控類似虛擬空間的地方將記憶在忍的眼前重演一次。而重演的程序把握在イマ手中,也就是說,她有權力將整個空間靜止,並將自己擠進其中。



2.3 沙也加狂化的後續


沙也加篇一周目的結尾(戰前),沙也加於小學的兔子籠附近腹部被刺傷倒下。這明顯為戰前,忍目擊到「聖域」崩潰的其中一部分。而二周目(戰後),沙也加沒有被刺,反之在森林中第二次殺死了宗多,並對忍宣言自己是他的敵人,隨後有疑似IN發動的畫面,記憶就中段了。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儘管這一段劇情幾乎可能肯定為戰後,卻屬於尾聲之前。故事的尾聲,沙也加並無任何不對勁的徵兆。也就是說,在她發狂到尾聲之前發生了一些事,令她「回復正常」。也可能是,她根本沒瘋,對忍的敵人宣言另有目的。

解釋一:沙也加憎恨宗多是正常的,她大概有好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忍在孩童時代救活了他。事實上她也沒有承認過當年做錯了,既然沒能殺死,現在也只是收拾殘局而已。

解釋二:沙也加知道面前的不是忍,而是イマ。敵人的宣言是針對イマ而說的。

解釋三:沙也加在配合イマ的治療,對忍演出一場戲。她的對白中蘊含大量對童年回憶的暗示,可能是在測試忍記憶的恢復程度。在尾聲可以見到,四名女主角都知道忍的創傷,因此得知忍痊癒時大家都很感動。而且在戰爭篇的終結時イマ曾經提到,沙也加是少數知道イマ存在的人之一。

解釋四:沙也加被刺和狂化都同時為戰前記憶。刺傷對於同為《王》的沙也加來說,用ES Cell進行復元其實並不困難。她的敵人宣言過後,才進入戰爭篇。「群體」為沙也加和忍的共同敵人。而在之後的一年,IN幾乎崩潰,只剩下最低限度的機能,或許連「自然的王」的力量都被剝弱,沙也加從此不再是「魔女」,而是正常人,心結也隨之消失。



2.4 獵奇殺人事件的真兇

此為葉子篇留下的懸念。話雖如此,兇手其實十分明顯,那就是齋。葉子表示,死者全都是被利器俐落地奪去性命,殺人的方式十溫柔。而從尾聲可以知道,齋跟群像委員會有來往。從這裡可以推斷出,兇手是齋,這其實不是殺人,而是FREAKS的掃除。




2.5 與齋的視覺同調

葉子篇最後(戰後),忍以齋的視點見證著他斬殺FREAKS化的門倉正道。這個謎團分別有兩個疑點:如何視點同調(How)、以及為何會同調(Why)。

前者(How)其實不難想像。忍和イマ都是《王》,而忍(折倉日立)的本體位於IN中。齋並非USER,頂多只是IN中的下流Node而已。忍(イマ)擁有截取齋五官情報的能力也並非不合理。

問題是後者(Why)。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跟齋同調,以為自己一直是「貴宮忍」,直到聽到別人叫自己「齋」時才發現。也就是說,與齋同調與忍的意志無關。

可以知道的是,戰後精神受損的是忍的本體,也就是在IN中的他,不然根本就沒必要進行治療,只需要在修理肉體時將記憶轉移到大腦裡就可以了。其中一個可能性,是忍記憶混亂到忘記了自己的肉體在哪裡,意識隨便附在其他身體上,而結果是齋。當然,也可能是イマ的惡作劇。




2.6 笛子與姊姊

笛子篇堪稱是四章中最難解的部分,整段內容都撲朔迷離。最大的謎團,莫過於忍跟笛子(姊姊人格)彷佛是第一次認識的人一般邂逅、互相喜歡,然後去約會。簡直超展開到叫人難以置信。

網上有一個解釋,指忍與姊姊相處的時間其實既不是戰前(一年前),也不是戰後,而是孩童時代。姊姊的容貌之所以是高中生,是因為忍對她的印象已經只剩下這個年紀,這個印象投射到過去的記憶去了。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解釋,不過我對此再加上補充:故事其實從未明確提及笛子姊姊的名字和年紀,或許忍小時候她是高中生,而名字也是叫「笛子」。至於證據有兩個。第一:忍曾經對笛子姊姊的胸部下評價,這不是光用印象投射就可以說得過去的。而證據二,可以看下圖:

這裡可以見到,圖中忍的手指比較粗,手臂比對方(笛子姊姊)還要短,而且衣著是有別於平常的白色,這是孩童時代的衣服,可見這是小時候的忍。



2.7 笛子究竟有沒有妹妹?

基於上一則推理,我的答案會是「沒有」。有妹妹的不是笛子,而是笛子姊姊。忍看到笛子帶著妹妹的畫面,那大概是孩童時代的畫面,妹妹是現在的笛子。而附在笛子身上的姊姊人格,至今仍然相信自己需要照顧妹妹,所以才製造出笛子(妹妹)擁有妹妹的錯覺。




2.8 殺人狂笛子

這是最不解的。一般認為這是笛子姊姊人格的暴走,或者跟FREAKS有關。可以參考的線索只有這一幕的出現為戰前,而且是章二剛好死亡的時間。在作品的尾聲一章,群像委員會成員的對談間,可以知道笛子(姊姊)的人格轉移極不穩定,因為「載體」(肉體、大腦構造)的差異引發的排斥反應。

圖中可見笛子衣著類似睡衣、頭髮披散、沒戴眼鏡、赤腳,似乎是原本正在睡覺、突然發狂跑出街道的模樣。這畫面是呼應沙也加「異常者(Psychopath)為將整個世界當成私人房間一樣為所欲為」的說法。

FREAKS與異常者其實等同,它是受「群體」的完全支配而出現的現象。然而,此為戰前的時間,「群體」還沒被創發。不過「群體」的創發原因為IN令大量意識連結在一起。而笛子(妹妹)與笛子(姊姊)兩者為同一人,她們的意識緊密地連在一起,比透過IN連結的人們還要緊密。可能因為這樣,而使「伊月笛子」身上創發了一個「小型的群體」。




3. 意涵分析

由於字數已經太多,我盡量長話短說......不過下面大概很多人看不懂。

《最果てのイマ》雖然有龐大的科幻設定、有心理學和精神分析元素、有社會學的意味,但我始終認為要將它歸類為「哲學」,因為我認為,《最果てのイマ》整體而言使用的是現象學的框架。

《最果てのイマ》中的現象學,與現實的現象學並不相同。前者為研究現象行使者(USER)、「模倣子」和有機網絡IN的學科,比起哲學,更像是奈米科學。

現象學是哲學入門者絕對不會碰的領域。因為它太複雜、太違反直覺、太難懂,而且要認識它需要大量的基礎知識。在了解現象學的鼻祖胡塞爾(Edmund Husserl),就得先熟讀柏拉圖、笛卡兒、休謨和康德。

《最果てのイマ》的關鍵詞是「聖域」。然而這個字眼充滿矛盾。「聖域」同時包含了「吸引」和「排斥」的意味。「聖域」可以理解為一個人的「世界觀」。所謂的世界觀,就是對「世界」的意識、一種態度。這就是現象學的領域,它稱這為「界域」(Horizont)。意識是對某物的意識,但不存在對意識的意識,意識沒有內部,只有透過觀察它對物體的意向性(Intentionality)來了解它的本質。

平常,意識對世界總是採取一種「自然態度」(Natural Attitude),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會有合理預期。我看著一枝筆,我會自動預期它能拿起來寫;我對著熟悉的人,我會預期他會跟我打招呼。只有當整個世界觀完全不適用,令人陷入焦慮(Anxiety),人才會從「理論態度」(Naturalistic Attitude),也就是科學的抽象角度分析世界,將原本緊密連結的「世界網絡」斬開為一個個獨立的客體(object)。

《最果てのイマ》是貴宮忍以「理論態度」建立「聖域」(「自然態度」),然後見識它崩壞的過程。如果是普通的人,「聖域」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對中途才變成普通人的忍卻不是如此。他要觀察、要研究、要設計,才能製造出屬於自己的「聖域」。當「聖域」崩壞時,人就會崩潰。對此,人要麼反抗,要麼建立新的「聖域」。

除此之外,現象學還處理時間、他者和自我的問題。

時間不用說,可以參考《最果てのイマ》整個遊戲架構。時間涉及記憶和意義的轉變。同一個章節不斷重複,每一次看起來都會有不同意義,記憶總是處於不斷異變的狀態。

他者,這是人類最難處理的問題。究竟他人和一般的物體有何不同?我作為世界的觀測者,卻同時正被他人看著。我看著他看著我、在我眼裡對方是客體、在對方眼裡我是客體,這是一個不知為何會出現的悖論——現代科學和心理學,從來都無法理解人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因為兩者都是基於因果概念和物質的角度看待世界。

自我,這是由笛卡兒開始的議題。現象學是懸置(Bracket)的哲學、科學的科學。懸置就是將一切置入括號,《最果てのイマ》中所有人名都是如此處理。懸置,會連因果和物理都屬於「自然態度」,或者是從「自然態度」抽象化得來的「理論態度」,兩者都放在一邊去,直接思索「我」和「我思」的意義。不過,正如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指出,現象學最後是關於時間和存在的哲學。「我」——「此在」(Dasein)為一切的根本,從來都「在世界存在」,只有陷入「聖域」的崩壞,「此在」才會從世界中抽離。但這個「我」已經不是「本我」了。「此在」是將「過去」收束,在「現在」(「此在」)對未來進行投射。忍最後說イマ的真名為「アス」(明日)就是這個意義。「人」、「我」、「此在」,是「過去」、「現在」、「未來」三者的重疊之處。



結語

這篇中文素材消耗了我五天的時間。我從未花如此多的時間玩一部遊戲(因為是日文),但我沒有後悔。《最果てのイマ》是一部豐富、難懂但有趣的遊戲。相比起經典的《Ever17》,完整度方面始終略嫌不足,詭計也沒那麼高明,但也不失為一部佳作。據說漢化已經坑了很久,這實在很可惜,但也因此使得這篇文章有它的價值。

4 則留言:

  1. 熱燙燙的中文イマ詳細解說文!
    雖然不知未玩過的看過這篇能否明白本作的主題(喂看完這篇都被劇透完了),但用作回味本篇效果不錯

    文中提及笛子路線的一些事情,我結合一些日本網上討論,有這樣的見解
    ‧笛子(姊)人格轉到笛子(妹)的過程完全是忍一手包辦,沒有群像委員會甚麼事。複製人格的原因是為幫助笛子(妹)與他人溝通。沒錯忍曾和笛子(姊)交際,不過之後忍要把笛子(妹)納入七人聖域中,當時笛子(妹)可連話也不會說。
    ‧笛子(姊)直至戰前都在生存,被灰野一派養著。後來人格變異,成了所謂「口裂女」。這在イマ的即興畫集中的解說得到證實
    ‧‧劇中曾提及笛子(姊)的意中人,她表示「他很空虛」,結合其他因素可推斷是灰野耕一郎。如此可得出有關笛子的感情關係為:笛子(妹)>伊勢海老>笛子(姊)>灰野
    ‧笛子(妹)有和忍一起和「她的妹妹」玩耍。從兩人談吐間可推斷那其實是寵物(貓狗之類的)

    還有一些雜項
    ‧「現在的貴宮忍」完全是千鳥的義弟。「真正的貴宮忍」的意識直到被物理方法廢棄的最後一刻都只有シャーリー在窺看,廢棄執行者沒有進行任何意識監控。貴宮忍被替換一事一直在千鳥心中保密,委員會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
    ‧忍和戰後齋那部分,先預設忍像在看イマ播著的片段,模倣子所到之處都有紀錄,從中拾取齋和正道的決鬥場面似乎可行。忍回憶過程中一直以為所有場景都是自己眼所見耳所聽,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不是,當中不知多少次可能是他人的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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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傾向盡量不劇透,但《イマ》已經不是劇不劇透,而是有沒有機會接觸的問題,雖然沒玩過看完的人未必真的會跑去玩,但若不了解本作的話,根本就不存在「去玩」的選擇

      灰野在整部作品中一直都是一個相當模糊的人物,在革命前夕只出場過兩次,革命過後經已死亡,實在難以將他跟先前的情節連結在一起呢......

      也就是說,齋的一段是強調模倣子的情報載體性能,基本上與齋的爭執之後都可以肯定已經不再是忍的視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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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續‧雜項
    ‧補足有關折倉日立一段。折倉日立本來就因為有王的素質,被某些人畏懼,要將他廢棄。並沒有怎麼意外疾病導致有移轉意識的需要。真正的貴宮忍作為代罪羔羊,其真正性能不明。
    ‧戰爭篇全篇,排除當中的超連結,其實按正時間順閱讀完全沒有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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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好文好文 唔睇解說自己玩真係睇到一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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