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7日 星期一

《恐怖殘響》:理性的惡、名字的愛

(這是一年前的舊文)

「理性」是規條、是戒律,是抑制人類如「殺人」等非理性衝動的「第一惡」(Primary Evil)的枷鎖。可是,理性化,將會使人類社會科層化、效益化、量化。結果導致人性的淡化、對個別人類的漠視、人命的低賤、將他人手段化,使人可以出於理性思考「正當地」殺害大量人類,讓理性從此化身成為「第二惡」(Secondary Evil)。雅典娜計劃,正正是日本政府高層為了打破國家低迷的狀況,冷酷地以「理性」執行的「第二惡」,將孤兒集合起來進行藥物和精神開發的人體實驗。在《恐怖殘響》中,我看到對這種「理性的惡」的嘲諷。




Nine和Twelve,原為兩個數字,如今代表兩個人。以抽象的運算符號去辨別人類,正是理性將他人「非人化」(Dehumanize)最具象徵性的處理手法。儘管幾乎每一個政府都對國民加上一個識別編號,人始終擁有親人起的名字。名字是出生的證明,是愛的結晶。但Nine和Twelve,以及雅典娜計劃中所有兒童都只擁有一個數字,那只是識別符號,不是名字,裡面並不存在「愛」(參見第三集)。兩位主角恐怖主義式的計劃,其實並非純粹希望為自己和已死的同伴平反,而是一個將自己的識別符號「名字化」(注入「愛」)的工程。


Nine與Twelve的計劃,完全為當代的媒體生態度身訂造。資訊網絡的世界裡,「關注」屬於稀有財。無名無姓,也因而沒有社會地位的他們,必須盡力爭取到這個「情感資本」,才有可能製造輿論壓力。於是他們化身成為Sphinx,利用劇場型犯罪的模式製造網絡爆紅,吸收目光。

最後用核彈的電磁脈衝破壞整個媒體秩序(電子設備)。因為他們想要的是真正的關注,而非虛擬世界的「炎上」。透過電子屏幕同時接收外界訊息和娛樂,令人對他人的痛苦和醜陋都變得麻痺,新聞與戲劇沒有分野、現實被虛擬化、「他者」與「他物」混淆不清,這就是催化第二惡不斷膨脹的裝置,也是追求真愛(關注)的他們的最大敵人。利用這個裝置引起注意之後將它徹底破壞,讓大家都「回到現實自身」,不再低頭專注於眼前的發光平面,而是一同抬頭仰望核彈真實的光芒,並以他們的雙眼和真心直視雅典娜計劃的受害者。


Five的白髮,象徵著她是不從屬任何國度的異端,是亨佩爾的白色烏鴉(參見片頭曲畫面),屬於人工或基因異變的產物。Five沒有現實世界,只有遊戲世界。她失去現實感,社會是個棋盤,一切都是籌碼、詭計、資源。世界沒有意義,只有享樂。唯一須要重視的對象是「對手」,因此,她極為重視一直打不贏的Nine。然而,這樣扭曲的「非人」,真的是極為罕有的異端?這種現實的虛無感、他人手段化、效率的著重,以及只對戲劇性事件有興趣,不正是因理性化,再由資訊世界所催化而成的「第二惡」嗎?

導演渡邊信一郎提到,《恐怖殘響》的主角並非特別的存在(參見官網訪談)。雅典娜計劃的制定基礎是對智能和理性的崇拜,並對實驗體進行科學改造來提升他們的大腦機能。這其實只是現代教育體制一種極端化的形態。同樣,學校中的學生亦會被冠以一個學號。現世大部分人都曾經在學校待過,亦被社會崇拜理性的思潮感染,並高度潛行於資訊網絡中。跟Five一樣,大家都一樣經過改造、被理性化,早已不再是純粹的人了。


最終話中,用核彈將日本變回原始社會之後,兩人回到曾經是他們收容所的廢墟。那裡插著大量刻著數字的棍棒。它們都是死去了的孩子的墓。如未看過《恐怖殘響》,Nine和Twelve的意義就只是兩個數字。同樣,對雅典娜計劃一無所知的人,也只會認為廢墟中豎立的只是一些沒有意義的木棒。只有注入愛,令上面數字變成名字,進而產生思念,木棍才能成為「人的墓」,從此不怕被隨便遺忘、輕易拆毀。

Nine與Twelve的計劃是多麼的周詳,但他們始終是被感受過愛、從未「真正出生」的孩子。計劃的矛盾,在於以為可以理性地製造出愛。而他們最大的失算,在於當初跟三島理沙的邂逅。這個邂逅,反倒成為達至他們目的的關鍵。結果,理沙成為了他們兩人存活於世的見證者,也成為了第一個「親人」。Nine和Twelve雖難逃一死,但也終於能夠「出生」。他們的事跡,連同早已死去的孩子,以及Five,將化為理沙、柴崎,以及觀眾心中的「殘響」。


2 則留言:

  1. 感覺評論比動畫還好看,哈。
    比起女主,柴崎好像寫的更好更重要(?),因為一來是他首先關注男主二人,跟他們過招,而且他還會去了解他們﹑訓斥他們(還挺有愛的HAA),這未必只是源於個人的正義感吧。不過也可以看成NINE跟柴崎一對,TWELVE跟女主一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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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用情侶配對思維好像沒什麼意義啊,而且好像有個奇怪的組合出現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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