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超人》是個陷阱

《一拳超人》（One Punch Man）的動畫化效應非同小可，儘管日本的藍光碟銷量只是剛好過萬，在香港近乎是每一個動漫迷都有接觸的作品。MADHOUSE的畫師為滿腔熱血的原作支持者，製作出充滿動感的戰鬥場景。在《一拳超人》動畫連載期間，香港網媒出現了不下十篇所謂的「分析文章」，當中不乏在傳統媒體的網絡版刊登，以日本動畫來說相當罕見。

文章的內容不外乎三個主題：劇情的深度、主角埼玉的強大，以及對戰鬥場面的稱讚。事實上，這些文章無一不令我閱讀時皺起眉頭。我不會說《一拳超人》沒有深度、埼玉沒有魅力或者動作場面不出色。但顯然，九成的文章都搞錯了作品的本質。

一拳超人觀後感評論總評

1. 劇情深度

這是最少異議的主題。《一拳超人》確實在探討「英雄專業化」的弊病：制度化後這身份會如何地扭曲，出現以「業績」為重而沒有理念的卑鄙「英雄」和只以結果評價英雄的市民。反之以「當英雄」為興趣的埼玉和心地善良的傑諾斯雖然沒有偉大的理念，卻是最接近「英雄」初衷的存在。我不肯定「英雄協會」是否為現實某些制度的隱喻（香港「評論」最愛把動漫當成「政治寓言」）。這解讀方式類似將漫威漫畫《內戰》篇裡的「超級人類註冊法案」（電影裡叫作「索科維亞協議」）比作美國的槍械管制，就算解錯了，也有警惕社會的作用，我絕不排斥。

只是，在這前提之上再延伸什麼「各懷鬼胎的英雄」、「大家都為等級不擇手段」等，我不會說沒有這些元素，但人性的醜惡並非《一拳超人》獨有，而此作並沒有強調這些黑暗面。比如劇中的S級英雄就大多沒互相猜忌，也保有一貫英雄的氣慨與情誼。在這方面大放厥詞的解讀者未免過度上綱上線。


2. 埼玉強大的理由

有一種人叫「設定狂」。他們喜歡探究作品的世界觀、架空歷史、魔法系統的邏輯、能力特性等等，將它們詳盡地整理和作出各種推論。我也有這種興趣，但是如果有人問我關於《一拳超人》的設定，我不會回答，因為是浪費時間。然而，分析《一拳超人》的文章，超過一半都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在研究埼玉為何強大之前，不如先思考作者將他設計成這樣子的企圖。埼玉的設定有兩大特點：無敵和隨便。除埼玉之外，所有角色無論能力、外表（人設）和處世哲學都經過仔細琢磨。作者顯然有意「偏袒」其他角色，但同時又給予埼玉凌駕於所有人物之上的超強實力。線條豐富的壞蛋被一個潦草公仔一拳打爆，是《一拳超人》刻意造成的反差。埼玉的強大沒有理由，未來也不會有，因為他的定位就是在諷刺替角色實力尋找理由的人。

反觀其他少年漫畫，《火影忍者》的鳴門母親是九尾的人柱力、《海賊王》的路飛祖父是革命軍領導人、《死神》的黑崎一護父親是原死神十番隊隊長、《驅魔少年》的艾連．獲加自小就裝有INNOCENCE、《名偵探柯南》的工藤新一能跟父親在夏威夷學習所有技能。這些漫畫都是先設定一個超級主角，再找一個「強大的理由」套上去（父母真方便）。《一拳超人》不過是故意省掉這些功夫罷了。到頭來，主角強不強，是作者決定，並非「強大的理由」決定的。

不少格鬥漫畫在主角變強之後，為了令故事得以延續，於是就設計出更強的敵人，使作品出現「實力的通貨膨脹」，全宇宙的人都在不斷變強，最終作品完全失控，因而爛尾。《一拳超人》一開始就給你一個最強的主角。這麼一來，理應故事在第一話就可完結吧？但結果沒有，劇情還要不錯，證明「變強」根本不是寫故事的唯一手段，這是作者的功力及出版社的文化問題。

3. 熱血戰鬥

這一點，都是大家一致稱讚（動畫）的優點。《一拳超人》的戰鬥場景不論是運鏡、作畫格數、速度感和畫面變化都達到極高的水平，看得人熱血沸騰。JAM Project的主題曲《THE HERO!! 〜怒れる拳に火をつけろ〜》更是不在話下。撇開劇情的意念、埼玉的設定，光是官能刺激和熱血感就已經值得一看了。

不過，如果仔細思考《一拳超人》的熱血感從何而來，就會有一種莫名的詭異感覺。那些華麗的戰鬥是誰在打誰？答案只有兩個：埼玉以外的人在打，或者是有人在打埼玉。這些戰鬥有換來戰果嗎？不是沒有，但很少。攻擊埼玉的人更沒一個有好下場，最終都是被秒殺。

《一拳超人》的最大批判，就是「熱血」不是一種故事，只是一種感覺。只要你能夠推砌出令觀眾（讀者）感到興奮的場景，即使抽空了場景以外的一切內涵，你都會變成「熱血作品」。什麼戰鬥的理由、努力的成果、友情和勇氣，都是無關重要的。

舊有的熱血漫畫，特別是JUMP系的都有「主角努力、主角成長、面對敵人、獲得勝利」四個步驟。埼玉的故事直接刪去了前兩者，只剩下「面對敵人、獲得勝利」的循環。結果，原來這樣做大家仍然看得很高興。換言之，熱血漫畫一直以來，都有一半的內容是多餘的。《一拳超人》以其「燃」取得成功，正這場批判的最佳佐證。

結語

人總需要能夠理解的故事。也許《一拳超人》「熱血」的金玉其外產生不和諧感，引發一些人嘗試去合理化埼玉的強大。而為此作扣上「王道」帽子是對它有誤解，應該稱它為「反王道」。埼玉的一拳不止打爆了龍級以上災難，更打爆了「王道」的固有觀念，但觀眾（讀者）就像劇中的群眾，對其威力毫不知情。《一拳超人》是個陷阱，無論是認真研究埼玉能力的人，還是因它的「熱血」樂此不疲的人，都深深陷了進去。